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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停止的地方,灵魂在前进 ——《白鹿原》书评

发布日期:2013-07-11

悠远而辽阔的秦腔,广袤无垠的大麦场,被割离的黄土山梁。苍茫的天地组成艳丽跳脱的大幅色块。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生长着像它一样朴实厚重的人民,强悍的自然环境造就的是同样强悍的性格,人旺盛的生命力恣肆泼洒,那是麦子收割时阳光下晶莹的汗水,是丰收时在田野的嘶吼,坚忍的西北人民向来不吝于表达对于生命的各种丰富姿态呈现可能性的慷慨。或隐忍或豪迈,都一起与那纵横的山梁沟壑站立成这高原上最壮美的风景。

这里是古老的关中地区,它的悠久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这个民族的文化发源。在漫长的时光里养育出的深厚风俗传统为这里打上了鲜明的地域特色。也许这个世界大抵都存在着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与互补,看似不驯的黄土地里往往却生长着最为朴实与忠厚的传统。在它一路走来的脚印里,灾难并没有少光临这片土地,但它的子民始终选择了对苦难不低头,始终坚信着未来与生活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因为他们对养育自己的自然与先祖充满着敬畏,因为他们所依附的价值传统从没有被写下怀疑的注脚。人在做,天在看,抬头三尺有神明,这大概就是最原始的敬畏,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要对得起祖宗,这大概也是一种最淳朴的价值衡量。生命的长度不能选择,但冥冥之中灵魂行进的方向却总有什么在前面照耀,虽然也许他们并不知道。

人并不是总能按自己的意愿而活,历史也不会总是按照一贯的逻辑与惯性前进。不然,这个世上哪里会存在传奇。这位于西北中国的原坡并不能一如既往的宁静,古老的渭河平原上千百年来延续的生活方式不断受着冲击,那一幅原本鲜妍明丽的风俗画卷,被时代无情的撕开,血淋淋的泼上了现实的色彩。那些原本只属于一户一家的恩怨情仇,就这样被无限拉伸,及至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定格出了宽广的含义。

于是,在一本书里,它们被集中在了一起:生命的伟大和渺小,坚强和脆弱,人性的高尚和卑劣,都矛盾的统一在这一隅,在近代中国风云变幻的大背景下,上演了一出纷繁的大戏。他们被卷入时代的洪流裹挟向前,个人的命运由此也成为了民族与时代的缩影。对于每个人来说,当个人命运与时代结合起来,那么他的选择就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他的悲剧也将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所有灾难和痛苦都是无可逃脱的,唯有鼓起勇气的直接面对才能不苟且存活于世,生命的卑微与伟大,在于它在时代和环境的重压下永远都是不堪一击的脆弱,但却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与遭遇下,总会有人向着光明前行。不管是为着一个更为高尚的目的还是只求个人的存活,至少我们看到了淋漓尽致的生命形态,至少那些人性的寓言,千百年也不会变。我们没法不敬佩生命因为它总能在的最糟境遇下爆发出最强大的潜力。看到那些错综复杂的生命轨迹,我们才能更好的观照灵魂。

文学的产生,大抵来源于时间或空间赋予生活的独特性,一方水土,一个时代,造就了历史这个坐标中的唯一一点。《白鹿原》就是在空间与时间这两大重维度的打磨下诞生的一部巨作。作者以极富陕西地方特色的笔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宏大的生存图景。深深扎根在泥土中间的的厚重不仅是背负时代的产物,更是作者用心灵体悟的值得信赖的独特。生命的体悟不在你看到的景象,而在真切的心灵感受,文学需要诚实,但不需要忠实记录。一部《白鹿原》在他笔下照见了陕西农村最为原始而粗犷的生命力,那存在于与自然和历史的双重夹击下的本能追求。爽直铿锵的语言中依稀能听到撕扯的狂风还有粗粝的黄沙在嚎叫,形形色色的各路人等在风雨飘摇时局动荡下对自己的人生信仰做出了选择与回应。

从清末到新中国成立,长达五十多年的时间跨度,中国经历了它历史上最为猛烈的一次冲击与变迁。清帝退位,国民革命风起云涌,日军侵华,两党内战,动荡年月下文明面临崩溃,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对于自我的考验与挑战。《白鹿原》正是在这样情境下的生命群像。这一幅幅活动在金黄原地上的生命图谱,是对于历史的最好记录。不需评说,自在人心。巴尔扎克曾说过,“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个民族如何向施与自己的苦难抗争,如何挣脱命运的枷锁与桎梏,心性与血气的崩裂成就了这部小说史诗般的悲壮色彩。人的选择是那样微不足道,只有这一方土地静默不语,看世事变迁。

《白鹿原》结构宏大任务繁多,集中了典型代表性的人物性格。这些迥异的人构成的一张张面孔在时代的威逼显得越加分明,他们的性格早已超越了一时一地的局限,成为所有典型人格生命的范本。白嘉轩鹿子霖黑娃小娥孝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着自己的处世哲学。不管是白嘉轩作为白鹿原上的保守力量坚持维护传统与礼数,还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小娥又或是孝文的见风使舵八面逢迎甚而是鹿子霖的奉行务实精神……都是民族的灵魂在时代的扭曲下曲折向前摸索的历程。

千百年来存在于白鹿原上喂牲打麦的生活如是拥有了更为深远的意义。

在这些五光十色的纷纷扰扰的表象下面,依然有一条伏线,那就是白鹿的存在。“白鹿”是《白鹿原》中一个贯穿始终的意象。从一开始出现,它就被作者打上了神秘与奇幻的色彩。它是整个白鹿原的庇佑之神,存在于每个人心中最高的位置,这是所有白鹿原那些待拯救灵魂的安魂所在,每当它出现就预示着白鹿原的吉兆。它是最美好的希望,是一个图腾。一个族群心中的信仰都需要以具象的方式体现出来,在白鹿原,它的体现就是白鹿。只要白鹿出现,则必有大福。白鹿的存在不仅是白鹿原得名的由来,更在于它的存在昭示了一种顽强挣扎的生命力量,一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渴望,和一种干净而不容玷污的最高灵魂追求。它的干净于这原上是一种提醒,提醒这村是以仁义为名,提醒着它内里还有这这样一道不能玷污的风骨。所以无论外面是怎样的乱象,只要白鹿在,白鹿原就在。

《白鹿原》书中有两个主要人物直接与白鹿有关。一个是亲眼见过白鹿的白鹿村族长白嘉轩,一个是白嘉轩的姐夫,最后化为白鹿的朱先生。

白嘉轩是家族族长,更是白鹿村忠厚仁义立身立命美德恪守践行的最好体现。他是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人物,与鹿子霖不一样,他始终不太能以积极的姿态来主动应和这土地上的变迁。当鹿子霖威武神气的做了乡长,他依然静默不动只做他的族长,他最先想起的还是祭祖。他不许白灵参加革命,更是把忤逆的大儿子踢出家门,他自认白家因白鹿兴,所以在最后,他对神志不清的鹿子霖说了一句:对不起。看起来这是一个被过去与礼数绑架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沉默的砥柱,撑起了白鹿原一直流传下来的传统,让它没有在新时代的冲击中轰然倒塌,有过去,还能架起一条未来与过去的桥梁,至少还能续接那千百年的气脉,不至于落得个没根没基,飘零一浮萍的下场。

与白鹿相伴出场的是白嘉轩的姐夫——白鹿原上最受人尊敬的读书人朱先生。朱先生一生独守书院,与世事永远若即若离,却又洞若观火,将一切早看的通通透透。朱先生死后化为白鹿,那一景象,陈忠实在书里是这样描写的,在夕阳的照映下,“忽然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掠上房檐飘过屋脊便在原坡上消失了。”一如当年白嘉轩在原坡上鹿子霖的那块地里和当年白鹿两家的家祖看到的景象。朱先生最后化作了白鹿,这个时代白鹿原上最理想的人格与最高大的灵魂与白鹿原的精神在这里合为了一体。白鹿原最高的精神信仰没有死,只要对白鹿的追寻还在。不管时代发生了什么,不管原本安然存在的乡土文明被如何扭曲。

白鹿原上白鹿魂,游离于走马灯似的时局变换,却永远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观照守护着这方土地。世人皆晓白鹿奇,但非得等到白鹿出现才恍然大悟它不曾离去。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存在生命与灵魂的交界,有心的人才看得见。

我们会想做这样的预设,那就是人性都是向着善的,至少,也是单纯的。古老的文明在新的文明格局里以自我牺牲作为代价。有些东西变了,但总有些什么,不会变。

生命停止的地方,灵魂在前进。

文学的意义不在评判,在于更好的照见现实。好的文学作品其隐喻总与历史有着惊人的契合之处。这就像红卫兵捣毁朱先生的墓,却发现这一结局早被料到的那般惊奇。

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打击,民族的灵魂始终是贯透在它的人民的生命里。抽丝剥茧,总有闪亮亮的内核。如果早已有了预兆,就注定是躲也躲不过的结局。不管什么样的未来,最后还是由我们承担。至于那晶莹的白鹿是否还会再出现,姑且相信着,毕竟,相信才能有希望。

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

知行文科试验班2011级学生 陈子墨